■ 魏华北
我一直认为自己缺少虚构的能力。在媒体做了十年时政新闻记者,后来又长期从事公文写作,虽然从中学时代起就热爱文学,却始终不敢放开手脚在虚构的想象里展开“故事”。
直到《骥骜·司马懿传》出版,也没能带来多少改变。这本书被定义为“长篇传记文学”,一年多的写作时间里,我总是小心翼翼地比照史料或者其他可供参考的书写,确认出处,展开细节,融入情感。即便虚构,那也是别人家曾经的虚构,决不越雷池的拘谨让我丢掉了许多写作的欢乐和趣味。
我发表过不少文章,散文随笔居多,包括在报纸、杂志开设专栏。时间久了,不免自我怀疑起来,感觉这样写作脱不了自己早年获奖作文的影子。
除了读书,我喜欢看电影,个人收藏着数量可观的碟片。微电影兴起时,有人邀我写剧本,“不行不行,我真的不会虚构情节,讲不了故事”,我本能地再三请辞也没能逃脱掉。硬着头皮写了几个场景,竟然不自觉地拍案而起,想到是自己凭空“捏造”了几个极具个性的人物,是自己恣意导演着他们的举止言行,他们不仅在笔端生动起来,还要通过演员表演形象地呈现在荧屏上,便禁不住喜形于色手舞足蹈。这个名为《老侯别跑》的剧本不足五千字,被导演称赞为“见过的完成度最高的微电影剧本”。《老侯别跑》获得了全国奖项,我受到了鼓舞,接连创作了十几个微电影剧本和两部长片剧本。虚构,让我在写作时重塑信心,也获得了更多的自由和空间。
虚构不是信马由缰,虚构源自于真实的生活经验和情感体验,呈现出比真实更为真实的人生境况;虚构放大了写作空间,增加了创作的自由度,带来更多的创作乐趣和力量。
我开始尝试写作小小说。承蒙《天池小小说》编辑老师的耐心与厚爱,这期编发了拙作“在异乡”三题。
三篇小小说的内容均为“纯属虚构”,无时间、地点、人物可考,但是又都在虚构时空里营造了一种浓郁的氛围,流露出“在异乡”的怅然和伤感。
我所居住的城市,护城河扩展而成的“环城湖”环绕古城,新城向着越来越远离古城的区域发展,新区越来越繁华热闹,古城越来越沉寂落寞。岁月流逝,古城内外许多旧迹依稀存焉,比如驴市口,比如米市街。我喜欢搜罗片言只语的记录,也喜欢独自踏寻这些旧迹,无奈在时光里翻转的人物和故事比翻书还快,李白所谓“弃我去者,昨日之日不可留”,此时,米市街面目全非,驴市口全然不见。但是,它们明明也是有过繁华与热闹的,是一代代、一群群人成就了它们的繁华,是一桩桩、一件件事让它们变得热闹。
写驴市口当然要写驴,写一头有故事的驴。在《贾骥与玄骜》中,这是一头丧家的驴,主人意外离世,驴像是一个流浪汉无家可依,幸运的是,它遇到了空怀梦想却像驴一样劳苦的贾骥,相似的命运让二者惺惺相惜,在无声的交流中建立起深厚的情谊,他们共同承担起生命的责任和重担。贾骥,假骏也,玄骜,黑马也。在这篇小小说中,理想丰满,现实骨感,理想和现实既矛盾又统一,贾骥与玄骜偶尔有如梦的癫狂,更多的是生命行旅中对于苦难的承受和无奈。贾骥与人格化的玄骜是虚构人物,同样虚构的理货通伙计为故事的发生和发展起到穿引的作用。写作时,我让自己沉浸在莫须有的“异乡”场景中,尽情释放悲悯和感伤的情绪,以己及文,以文达己,在多重隐喻中完成了相互关照。
写作《吹鹌鹑》缘起于听老母亲讲村中往事。大都平淡无奇,听过就没有什么印象了,但是“吹鹌鹑”几个字却十分惊艳。我央求她讲得更细致些,可惜她当年也只是偶尔听人说起,有嫌恶某某不务正业的意思。异人佚事,颇能牵动人心一探究竟,我连缀起听到的琐屑旧事,营造出这一故事。冯三儿他爹一直想要逃离故乡,冯三儿他妈以“异乡人”的身份来到村里,冯三儿则因为不善农事遭到嫌弃,作为“局外人”的冯三儿努力“入局”而不得,只好吹鹌鹑聊以抚慰内心,可惜的是,吹鹌鹑更加强化了他局外人的身份。冯三儿怀揣善意焦渴地希望被接纳,甚至梦想能够像“草上飞”一样被人们推崇,可是人生无奈,这些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。这种悲情和失落,其实有着自喻的成分,带入了我个人的人生经验和写作时的情感流变,想想谁的人生不是循规蹈矩、讨好大众,担心被众人的大流所抛弃呢?
数年前的一个夏天,我和友人结伴去寻访一位面塑艺人,他是国家级非遗传承人,遗憾的是老人已经过世,他的徒弟又技艺不专。回程中,天空一阵阵飘过细雨,竟似秋风秋雨般让人怅然若失。小小的面塑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文化传统,是否有着值得传承与弘扬的精神力量?这些念头隐匿于心久而不去。后来,在给一个老刑警写作专题片脚本时,听他讲述了跨越三省找回二十年前被拐儿童的事迹,我极为动容,很快把寻亲的故事与希望面塑得以传承嫁接成文,创作了《哪吒带我回家》这篇小小说。我给面塑赋予了具有“神通”的哪吒形象,孩子的“失”与“回”与哪吒这一具体意象紧密相连,梨花飞雪的春日,哪吒终于将所有“丢了”的“带回家”,拓展深化了故事主旨:面塑不仅可以塑型,更能塑造性格和灵魂,让漂泊异乡的人最终找到故乡的归途。
对于异乡的虚构来自于故乡,虚构的异乡最终达成心灵的故乡。小小说不小,它能承载起虚构里的真实,准确表达出隐秘的人生况味。在人们热议DeepSeek担心文学消亡的今天,我却坚定地不以为然:人工智能大概永远不会找到自己的故乡和原乡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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